什么是LOST BEATS

在见主持人Brad第一面时，我就问了他这个问题。Brad首先跟我讲了他对于Beat这个词的理解。对于流行音乐界而言，beat可以代表一个音乐的片段小样，或者一个动机。起初，是嘻哈乐的创作者们让这个词广为流传的。之后，其他音乐样式的音乐人也开始用它。

我喜欢这个解释——一小点片段，一个动机。我们在Beats之前加上lost这个词，仿佛就是循着文明历史上留下的那一点点碎屑，去从中试图窥见历史的完整样貌。

在开始踩点调研前，我跟朱晓峰博士通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我也问他，既然我们是来敦煌寻找Lost Beats，那么他又是如何理解敦煌音乐的呢？

朱博士说，从石窟的建造而言，其实在莫高窟壁画和经卷中记载下来都是宫廷音乐。当时敦煌的音乐，一是为官府使用，类似于西方的宫廷乐师。另外一个就是寺院，比如用音乐宣传佛教思想、庆典等。官方音乐和寺院设乐，都是社会的高阶阶层所欣赏和使用的音乐。特别是唐代壁画所绘的内容，大量体现的是有编制有组织的官方音乐，而不是想象中民间游吟诗人的音乐。

这也许就是敦煌文化艺术的多面性，它仿佛时间胶囊，不仅留下宗教文化艺术的种种记忆，也刻录下历史时代中社会现状的描摹。也因为上述原因，更多的与敦煌、与丝绸之路、与汉唐盛世之下的日常有关的音乐，被淹没在一千六百年的风沙尘烟里，等待我们去感知和发现。

在踩点中， 我陪同Brad去看敦煌壁画中最能体现敦煌音乐特色的洞窟——敦煌220窟。在导览员的指引下，我们观摩洞窟北壁初唐时期的《药师经变》，它本描绘的是药师佛所在的东方净琉璃世界。佛陀与菩萨前方的空间里，伎乐队伍左右成群。我们去看雕栏玉砌，花叶生辉，它们衬托着梵音绕梁，却仿似人间。我们看中间四人足踩圆毯，蹁跹起舞，取的是西域的习俗。这是敦煌壁画中最迷人的乐舞场景之一。仿佛眨眼瞬间，盛大的舞蹈场面突然开启，暮色中，天女举臂点亮灯树，一时间火光璀璨。

以史学专家的研究来解读，这其实正是长安上元灯会时的盛况。敦煌作为丝路明珠，随贸易兴盛，随唐帝国的盛世背景而成为时代风潮的样板。俗世生活的斑斓与信仰生活的叠加，生成的极乐幻境，超越尘世，东望长安。这一切，都生动地记录在了壁画之上。

也许对于Brad而言，去理解文化中国历史上的宏观的脉络勾连，才会更加清晰地理解lost beats背后所承载的意涵。

从朱博士的观点出发，更经过观览220窟，我们有许多的好奇和疑问希望获知。

我们去兰州观看《敦煌廿咏》的演出，并与创作团队进行了交流。Brad被演出打动。而对于我而言，更感兴趣的，是这个演出所体现出的多源的复杂性。

无疑，《敦煌廿咏》的理念原初，是来自那二十首描写和反映敦煌名胜古迹和历史人物的五言律诗，它们出自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从文本上，可以说它们较为全面地书写了了敦煌以及莫高窟的历史样貌。

我们采访了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所长郑炳林教授，他是《敦煌廿咏》创编的学术指导之一，在他看来这是首次尝试将敦煌文献用声乐套曲的形式进行演绎，以现代作曲手法和表演方式，用歌声讲述敦煌故事。

我们也与演出的总指挥和作曲、兰州大学艺术系的系主任杨昆交流，他西洋音乐科班出身的背景，和新疆出生成长的经历，又让这部作品中增加了与世界性的音乐风格和丝绸之路大历史相关的内涵。

这其中种种，都仿佛是从另一个侧面象征着敦煌音乐的丰富。敦煌音乐一方面是以大唐帝国为代表的官方音乐的典范。另一方面，它又令我们在跳动的音符中想象络绎不绝的商队、奇珍异宝、文化、艺术和宗教。我们仿佛能看到酒肆、胡女、舞乐，想象中荒凉的戈壁之城，热闹得彷如梦境。

就像Brad在戈壁沙漠环绕的丝绸之路古遗址有感而发而说的那样——商人，僧侣，音乐人曾经在这里走过，又纷纷远去，今天只有这条古路在纪念着曾经的过往。

看过如此种种，Brad的Lost Beats之旅，是否因此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

也许，我们能够从朱博士的建议中再得到一些获益——他在与Brad的交谈中指出，敦煌的精神内核，其实就是各种文化的融合，融合到了莫高窟这样一个小小的区域里面。那么，融合二字，对于Brad而言，就应该转变为他自己的想法。朱博士强调，一个真诚的音乐探寻者，不应去试图“利用”这里的文化，这不是一种尊重。于是，对于寻找Lost Beats的Brad而言，也许更为自然的方式，就是不限定自己，不必带着音乐家，创作者的眼光，而更应该用一个有生命的个体的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旅程中的所见所感。

所以，我想我们在最终的影片中，将会呈现出更多的与融合性有关的的探寻，它包括了莫高窟的洞窟、卷轴，三危山的风和戈壁的日落，也将包括曲子戏班的胡琴，党河边吹奏萨克斯风的退休大叔们，和鸣沙山上的驼铃。

我们将Brad最终的演出地点放在了月牙泉。除了因为这里作为表演地而言极致的景色，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隐喻——汉代就已有记载的月牙泉，如今其实需要依靠人工注入地下水来保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恒常，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莫高窟也将被戈壁的风沙彻底冲刷掩埋。失落的，也许终不会再回来，但我们一路捡拾起的那些片段和动机，却终会在我们心中刻下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