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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2020-11-03 20:13

弹琵琶的阿德——如何去了解我们的主持人

在兰州大学艺术中心的礼堂里。Brad与其他观众一起观看《敦煌廿咏》的发布演出。摄影指导马天亮在一旁捕捉到Brad眼神里的闪光。

 

 

《敦煌廿咏》是兰州大学中华诗乐文化研究中心从敦煌文献中整理取材创作而成的声乐套曲,它是敦煌文献与现代作曲技法及艺术审美相融合,同时吸收、改编一部分《敦煌乐谱》解译的成果。也因而成为我们lost Beats重要的音乐理论元素之一。

 

 

 

Brad说他起初并不知道将会看到怎样一场演出。而当音乐响起,歌声飘荡而出,灯光徐徐暗下之后,他仿佛感到自己的心灵从兰州大学的这座礼堂飞离,回到了莫高窟220窟。

 

听到这样的叙述时,我想,我们的影片将会是有灵魂的。

 

在现场我们听到同一首唱词——

雪岭干青汉,云楼架碧空。

重开千佛刹,傍出四天宫。

瑞鸟含珠影,灵花吐蕙丛。

洗心游胜境,从此去蒙尘。

 

 

我特别想好好翻译一下这首诗给Brad看。多年以后,他是否会记得在2020年仲秋,他曾听到“洗心游胜境,从此去蒙尘”这样的诗句歌咏。

 

从一开始我就感受到Brad是一个内心充盈并细致的人。他会坚持在微信群里面用中文回复大家。而事实上,虽然他的中文口语已经非常流利,但是中文书写对他仍然是个挑战。但我相信,对这片土地上文化的天然的亲近感,是可以突破很多文化隔阂的情感钥匙。

 

他跟我们的摄制王海峰熟悉后,海峰还送给了一个新的中文小名:阿德。

 

 

事实上,对于来自异域文化背景的人,我们天然对他们有一些预设的立场。似乎进入中国文化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穿上对襟褂子,送他们景泰蓝手镯,带他们看一场京剧。想想我们走入异国,难道不是做着同样的事情——去拉斯维加斯的威尼斯人酒店乘仿真的贡多拉,在曼哈顿的蒂芬妮买首饰,或者去排队攀爬埃菲尔铁塔。而我们对于其背后的文化意涵,又究竟了解多少?

 

 

起初我们对于与Brad的音乐创作也是有着不同的筹划方案,比如是不是让他去学一段《茉莉花》呢?甚至他自己也提出了非常喜欢《彝族舞曲》的旋律。我也跟他说,要知道Mariah CareyWhitney Houston那首《埃及王子》的主题曲,其实就是用的《彝族舞曲》旋律。但是,这些真的就能清楚代表中国吗?

 

 

 

我们是带着疑惑上路的。这过程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在当时感到后悔,而事后,又感到恰是在磕磕碰碰中为影片的主旨找到了更好的理解逻辑。

 

那是《敦煌廿咏》的演出后,我们决定拍一些Brad与乐队切磋的纪实。Brad本来并没有计划这么做,但是他依然非常配合地拿出了琵琶,随同乐队老师们的演奏,拨动了琴弦。

 

乐队的琵琶老师恰如其分地演绎了白居易《琵琶行》中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所形容的场景。而Brad完全无法跟上她们的节奏。

 

 

当然,他谦卑得像个孩子,接受乐队老师以传统琵琶技法的理论的点播,这与他从吉他弹奏方法自己探索而成的琵琶演奏技法截然不同。

 

事后Brad跟我讲,他觉得自己弹成那样很丢脸。我顿时感觉到,其实丢脸的更应该是我。如果以固化的思维看待不同文化间的音乐交流,那不就是北京琉璃厂地摊上那些高仿的景泰蓝手镯吗?多年来,它们漂洋过海走入西方世界,但是意义何在?

 

而他内心是坦荡而清晰的,他也告诉我, 他经过这个插曲,反而更加坚定了,更加知道在寻找Lost Beats或者说寻找在中国的音乐根源的过程中,什么应该坚持,什么应该舍弃。这些年来,当人们知道他在学习弹奏琵琶时,期待的场景总是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人,用高超技法弹出十面埋伏的样子。Brad说,那根本不是他,根本不是他音乐理念的指向。

 

在我们策划Lost Beats这个项目的最初,我最希望弄清楚的一个逻辑是,Brad如何与敦煌的音乐发生联结。

 

 

随着踩点的进行,我们一路谈到电子乐的历史,谈Brian Eno, 谈他目前所主要探索的氛围音乐风格,谈他刚来中国时在宁波接触到的南音,谈他对于琵琶发展历程研究,中国琵琶与乌德琴,吉他,日本琵琶的关系,等等。随着兰州大学的那次“切磋”之后,我想我更加理解了Brad想要在音乐中寻找的方向。

 

 

他用录音机记录沙子和水流的声音,他用合成器探寻音乐和噪音的辩证关系,他如游吟诗人一般,用琵琶弹唱他在这个国家生活的感受。这一切,如浪潮般,把他引向了敦煌。

我对他说,这个世界不需要再多一个金发碧眼的纯熟的琵琶演奏者,而用“离经叛道”的方式弹着琵琶的阿德,却是独特而唯一的。

 

 

 

我们路过了古代丝绸之路的遗址。我们在那块标记碑前停留了一阵。“丝绸古道遗址”,我用英文给他解释这几个字的意思,他跟随我复述。

 

 

2020年仲秋,一个美国人,在戈壁滩上一字一字读出古代丝绸之路的标志碑文,这成为我们影片的一个象征。而更特别的瞬间,跟随发生。

 

 

在魔鬼城风化山头顶端一处平台上,Brad拿出他的琵琶。他没有弹奏,而是选择静默沉思片刻。一阵风吹过。

 

 

Brad跟我说,在风掠过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阵来自远方的合唱歌咏声。他猜想这声音来自何处,是附近庙宇的颂唱,还是清真寺的祷告?再循声去,原来就是他手中的琵琶弦被风撩动。

 

然后,他闭上眼睛,拨动琴弦。在戈壁的风中,摄影指导马天亮捕捉到这动情一幕。我也知道,多年之后,天亮一定也不会忘记2020年的秋天,敦煌城外这个动人的瞬间,这种自然而然的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