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师法自然——在纪录片中传递东方生命伦理

陆川：电影导演

在拍《我们诞生在中国》时，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这是一部自然纪录片，而我是一个故事片导演。这部电影在开拍前迪斯尼就已经告诉我，要作三年半的时间。最终我选择了这个项目，是因为迪斯尼同意我用我的方式来讲这个故事，我希望用一组动物母子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某一种动物，来讲述一个关于生命轮回的故事。

找到了主题，并不意味着找到了故事，真正的故事蕴藏在自然界、蕴藏在野生动物们中间的。正如同我这次演讲的题目：师法自然。自然纪录片是真正需要师法自然的影像作品，师法自然是方法论。《我们诞生在中国》故事后面希望传达的世界观，也正是中国古人通过“师法自然”，观察自然，得出非常朴素却又非常深刻的道理。比如说“生命轮回，生生不息”，或者某一个具体生命的某一个具体的阶段，轮回的概念依然需要科学验证。但是从宏观的角度、从地球生态的角度，生命轮回这个概念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绝对正确，《我们诞生在中国》就是想传递这样的一种东方的生命伦理。

早在 1800年前，中国就有了五禽戏，这是中国古人观察五种野生动物的活动，发展出来的一套健身操，这算是比较早的仿生学在现实中的应用。中国搏击技术，也就是中国功夫中有猴拳、有蛇拳、有螳螂拳，这也是我们古人师法自然的一个写照。

在我看来，中国古人传下来的很多说法，都是现如今作为现代人应该遵循的一种对待自然、对带野生动物，对待我们地球的态度。比如，师法自然、必须以大自然为师；比如天人合一，必须尽可能去融入这个自然。

这里面有一种态度就是尊重。

拍摄自然纪录片，从操作伦理上，必须时刻有一种尊重的态度。

我们不能投喂，不能人为干预，我们必须真实记录。这是自然纪录片的操作伦理，也是道德。

怎么去讲好这么一个典型的中国故事呢？我的选择是“中国故事，国际制作”。

《我们诞生在中国》的团队是国际化的，摄制团队是从英国、法国、德国、美国请来的五名顶级野生动物摄影师。混音师是李安的御用，混录是在伦敦的松林混录棚里完成。

中国电影要走出去，一方面，它要承载人类共通的情感；另一方面，它要借力全球电影行业的力量来共同做一件事。好莱坞每年从世界各地吸纳大量电影精英，为他们拍电影。这不仅仅是方法论，国际影人的加盟，也把更开放、更自由、更人性的讲述带入了好莱坞电影的世界观中。

我在前后期制作中，除了获得了国际顶级野生动物摄影师们的支持，最大的裨益是我获得了更国际化的视野。我最经常问他们的一句话是：这段你们看得懂吗？

 他们经常问我的一句话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看这两句简单的话，我们用了一整年的时间，整整剪了十版，才双方都明白无误地站在了同一个故事世界里。

在北美路演的时候，我在影院里听到各种肤色的孩子们和他们父母为中国美景和美丽动物的尖叫和哭泣；在Q&A环节，听到很多美国观众感叹原来中国野生环境这么好。绝大部分美国观众心目中的中国有污染、有工业、还有强拆，以及不好的人权纪录。他们从电影中没有看到一个中国人，但是他们从电影横跨中国南北的大好河山中，从各地动物保护区、自然保护区中的野生动物身上，看到了中国人和中国政府对于自然环境的尊重和保护，对于野生动物的尊重和保护，对于生命的尊重，这一点他们没有想到。

《我们诞生在中国》的北美票房是1400万美元，首周末就破了550万美金，第二周再破500万美金。如果说文化输出，向世界输出中国的形象，展现中国文化的新形象，《我们诞生在中国》的确是做到了这一点。我们这部电影扎扎实实地在北美的主流人群中建立起了美丽中国的新形象。不过从一开始，我和全体创作人员并没有想过文化交流。做这部电影，对我而言，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拍好一部电影，对得起自己和来自世界各地电影工作者三年半的时光。

所有的方法论都是事后总结出来的，但对于电影而言，你首先要是一部成功的作品，才有被总结的可能。中国古人总结得非常好，也是从自然中而来，叫“顺其自然”。

（以上文字根据嘉宾现场发言整理）